云服务器 ① 1997年,一个稀松平常的夜晚。 北京东四北大街208号,离平安大道200米远的地方,忙蜂酒吧在漆黑中发亮。 忙蜂是京圈摇滚圣地,隔三差五就有乐队在这里演出,今晚也不例外。 舞台上几个小孩正在摆弄着乐器,他们手忙脚乱满头大汗,看到孩儿们连电吉他怎么插效果器都不会,唐朝乐队的丁武走过去,助人为乐了一下。 “嗨,小子,几岁啊?”为首的男孩一口京腔,“刚好14,让您见笑了。”“你们乐队叫什么名字?”“迷糊宝贝儿。”“谁给你们弄这儿来的?” 男孩儿手一指,“那边戴眼镜有点儿胖那个”,丁武回头一看,得!麦田守望者乐队的吉他手,这几个孩子说不定真有点东西。 那晚京圈当红的摇滚男人们齐聚一堂,唐朝乐队、窦唯、郑钧、加上幕后老板宋柯… 他们甩着长头发,皮裤锃亮,身旁有妞手里有烟兜里有钱,就是来找知音寻乐子的。 台上的孩子们从《花》唱到《静止》再到《放学啦》,酒吧一改平日的喧闹,所有听众都跟着这几个毛头小子的音乐挥舞着手臂。 台下的前辈们越听越沉默。 三首歌结束,前辈们“啪”摔掉手里的烟头,捡到宝了,这哪里是迷糊宝贝,这是摇滚小炸弹啊! 那时,宋柯刚刚回国创办麦田音乐,发掘了师弟高晓松,在民谣的道路上深耕。 对于面前这几个小孩儿,他一半欣赏一半犹豫,“未成年摇滚乐队,这可以?” 时间不等人,宋柯旗下负责安排演出的付翀对这几个孩子稀罕得不行,见老板举棋不定,付翀第二天就辞职单干。 他单飞第一件事就是签下了“迷糊宝贝”。 “迷糊宝贝”由三个男孩组成,主唱是在银河合唱团因为倒嗓被替换了的大张伟,鼓手是在高职学美容美发的社会闲散人员王文博,贝斯手是整天嚷嚷着“朋克”却连琴弦都没摸过几回的郭阳。 最小的大张伟只有14岁,有点资历的王文博不过19岁而已,付翀说, “迷糊宝贝有点忒不着调了,要不改花儿乐队得了!” 用大张伟的话说: “就像施瓦辛格进了寡妇大院,感觉天地之间一杆秤呼啦一下子起来了!” 1998年,花儿乐队正式成立。 花儿乐队经历过爆红的争议,也经历过低谷,他们赶上了摇滚的末班车却很快就被时代的更迭甩在了站台上。 年轻的男孩子们扑腾挣扎在内地娱乐圈疯狂大变革的时期,他们的故事几乎就是中国摇滚消亡史,当人们不再愤怒,热衷于搞钱,摇滚还有存在的必要吗? 花儿乐队说给你听。 ② 摇滚是种什么音乐? 西方摇滚圈几个殿堂级乐队,蝎子的windofchange讲柏林墙,枪花的civilwar讲美国内战,blowninthewind讲越战。 摇滚是一种情绪的宣泄,现实让人失望和迷茫的时候,摇滚乐是一个旗帜和方向。 内地摇滚力量崛起的时间就是短短十几年,花儿乐队搭上了这辆呼啸而过的末班车。 他们做第一张专辑的时候,前辈们倾巢而出,崔健的鼓手帮他们录音,张亚东把吉他拿给他们用,丁武实在没什么可干,教他们打桌球… 就像南帝北丐中神通,全都围着你传授心法,花儿乐队是摇滚圈寄托了厚望的新生儿。 1999年,花儿乐队第一张专辑《幸福的旁边》发行,大张伟一个人包揽所有词曲创作。 专辑销量超过50万,海报铺天盖地,满大街都是三个顶着刺头的男孩。 花儿乐队一举成名。 好景不长,千禧年前后,摇滚因为种种原因渐渐式微,花儿乐队的第二张专辑《草莓声明》已经销量平平。 音乐还是那个音乐,舞台也还是那个舞台。 可是观众变了,愤怒没有用,拿出真东西来搞钱啊! “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,没想到巨人也溜肩。” 花儿乐队迅速flop。 大张伟才18岁就过气了,他不能接受,他要带着他的弟兄们换赛道。 年仅18岁的人间清醒大老师找到公司,不求名声大噪,但求养家糊口。 固执的理想主义者们躺在过去的功绩上不愿意醒来,出现了少见的艺人只想赚钱养家,公司劝你坚持理想的局面。 几轮谈判破裂之后,花儿乐队解约单干,背着巨额违约金的几个毛头小伙儿,成了一支“除了澡堂子哪儿都能演”的草台乐队。 最惨的时候,他们坐火车去外地演出,四个人只能买一张卧铺票轮流睡。 大张伟想,就这样吧,差不多得了,毕竟“奔赴梦想的人容易提前死亡。” 那个时候,虽然生活不易,但人心还在,花儿乐队从一开始的大张伟,王文博,郭阳,又加入了石醒宇,结构更加完整,他们挺了整整两年。 大张伟太想红了,他自创了一个“大数据编歌法”。 和今天的大数据不是一回事,他的大数据纯粹是人工数据录入。 他用整整半年时间,听遍全世界所有流行音乐,之后,把最洗脑的几个旋律随口哼出来,10分钟创作了《嘻唰唰》。 《嘻唰唰》是花儿乐队财务上的救星,也是花儿乐队分崩离析的导火索。 ③ 拿出小样那天,花儿乐队其他成员都懵了。 “这是摇滚吗?”大张伟淡定地说,“这歌儿没有摇滚声儿,但有钱声儿,你很快就能买宝马了。” 《嘻唰唰》一出,爆火。 小到拼盘演唱会大到春晚舞台,花儿乐队都带着《嘻唰唰》上去蹦跶过。 随着花儿乐队的翻红,以前的摇滚圈开始容不下他们, “口水歌滚出摇滚圈。” 他们认为花儿乐队低俗。 “所有的低俗,都是由那些自以为高雅的人定义的,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觉得与众不同。但在我眼里,装高雅才真低俗。” 说这话的那年,大张伟22岁。 之后,花儿乐队带着《我的果汁儿分你一半》,《穷开心》横扫各大颁奖礼,有谁规定摇滚一定要苦大仇深,如果非说花儿不摇滚,“我也没说我们就是摇滚啊?” 花儿乐队有钱了,买了奔驰买宝马,喝豆浆都敢买两碗,喝一碗倒一碗。 可是短短四个月后,花儿乐队两张专辑中有13首歌陷入抄袭门。 大张伟火速认错道歉,并且买下被抄袭的歌曲版权。 网友们却不依不饶,滑跪太快也成了大张伟的错误之一,大张伟心生退意。 也许是为了不连累朋友,也许是内部产生了隔阂,也许仅仅是累了。 王文博说要去做演员,郭阳选择结婚回归家庭。 花儿乐队成了风雨中飘摇的一朵小花。 四年后,花儿乐队正式宣布解散。 告别演唱会上,大张伟在唱到《我们能不能不分手时》泣不成声。 那一夜,他哭自己终将逝去的理想,他哭自己曾并肩战斗的队友。 他唱了一首新歌,原创作品,叫做《那些全都不是我》。 没有往日的嘻嘻哈哈,他抱着一把吉他唱出无数次挣扎背后遍体鳞伤的自我,原来大张伟真实的嗓音竟略带沙哑。 “我和摇滚,像彼此深爱却又因为各种原因,不得不离婚的夫妻。” 从此再无花儿。 ④ 花儿乐队解散后,大张伟在综艺的道路上摸爬成长。 王文博投资影视,他拿着在花儿赚来的钱先后做了两家公司,无奈都亏损了。 后来王文博又投身戏剧圈,跑起了龙套,演了《东成西就2011》《越光宝盒》《我们毕业的夏天》等戏。 有一次,王文博突然接到大张伟电话, “说要拍武侠片,监制陈可辛,主演古天乐,我俩要演一对雕。我就以为是翻拍《神雕侠侣》,一听就是巨制啊,想都没想坐飞机去了。” 雕的确是有的,可惜这角色连演员表都上不去。 两个从10几岁就一起长大的老友,因为神雕甲头上有冠,看起来比较厉害而争了很久。 郭阳结婚后,很是踏踏实实享受了几年家庭幸福。 只有大张伟很忙。 他在综艺界一炮而红,新时代的观众和旧时光和解后,纷纷到综艺里解压。 反应快又金句频出的大张伟成了丧文化代言人。 没错儿,经历了愤怒的摇滚,粉饰太平的民谣之后,新一代听歌当做打游戏背景音乐的00后们更加喜欢直球型输出。 “人生就是六个字,怎么着都不行。既然怎么着都不行,那我们就在我们能怎么着的情况下做到最好。”“生活就是这样,你不努力一下,怎么知道绝望呢?” 前摇滚新星大张伟自嘲成为综艺网约车,每天呆酒店趴活儿,随叫随到。 他的前队友王文博郭阳还是放不下花儿这块招牌,他们在2014年搞了一个“小爱与花儿乐队”,主唱是个叫小爱的姑娘,小爱长了一张过目即忘的漂亮脸蛋。 他们活跃了两年,然后,就没有然后了。 2016年,大张伟上小S的节目,小S说,“听说你结婚了。” 他一反常态的词穷了起来,“有有有都有都有。” 大张伟的老婆是他的经纪人,是他在闹市区也要一直牵着的胖嘟嘟的妹子。 他很少聊和老婆有关的话题,他写过一首歌《只想和你静度时光》: “什么叫静度时光?就是你不去想,明天还有没有人爱我,谁还爱不爱我。现在此刻你还爱我,我就感觉全世界都爱我。” 你越是在意的人和事,越是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轻松的聊起。 隔壁的花儿乐队原成员们,又拉了一个新任吉他手朱利杰进团,他们重新用花儿乐队的身份行走娱乐圈。 最离谱,如今花儿乐队的简介里已经拿掉了大张伟的名字,换上了新成员朱利杰。 没有大张伟的花儿乐队,和没有飞儿的飞儿乐团及没有老婆的老婆饼,并称人间三大遗憾。 后记: 新花儿成立前后,大张伟在上《吐槽大会4》,他以标志性的自嘲开场,用非常大张伟的方式细诉衷肠,句句扎心,又不得不听。 最后,他说,“我们都是小丑。” 他没在台上说的是他正经历重度失眠,每晚依靠安眠药入睡,他的焦虑程度高达19分,满分21分,是严重的焦虑症患者。 提及失眠的原因,他一如既往调侃自己,“可能是中年危机”,之后,他补充,“要做许多不想做的事情。” 说这话时,他满脸无所谓的样子,声音却干哑。 失去了花儿乐队主心骨这个身份的大张伟,恐怕也是这样的满脸无所谓,心里却难过的要命。 他从14岁起为之努力过的一切,就这样抹过去了。 前几天,新花儿乐队发新歌了,歌名叫《快乐万万岁》。 真是黑色幽默,没有了大张伟的花儿乐队发了一首很大张伟的歌,你会去听吗? ![]() |